回到宾馆, 李仙洲的反应很微妙。 明越领着自己一万字检讨的处罚单回房间收拾东西时,还没回过来神。 我的天啊。 宝山医院都要一万字检讨加事件报告完整版。 擅闯枉死城, 竟然才一万字检讨? …… 那我多闯几次好了23333. 明二哥贼兮兮磨牙。 白天补觉。 当晚,分散在渝洲大区的各校阴阳道实习生纷纷打飞的返程。 各地斩鬼师协依照约定, 一周内给出各校实习生反馈评价。 返校后三天。 明越开始准备联络宴席, 将明业和君蔚然拽在一桌上, 仨人搓饭谈一谈。 阳台上, 打开手机, 对着通讯录,明越手指悬停, 片刻后,觉得实在是没做好准备直接和转轮王说话,便滑动屏幕, 先打给了周庐。 白琳琅抖搂衣服甩水, 哗啦一声, 洒了旁边明越一头水点子。 “咋了, 和你哥吵架了吗?” “看你半天不摁键。” 明越学金鱼吐泡泡:“没有, 不存在吵架的。” “我还没想好和我哥说啥。” “——喂, 唉叔,是我啊。”接起听筒,周庐沉稳可靠的声音传出来。 周庐:“二老爷, 您讲。” 明越磕巴一下, “额, 我哥, 老哥这几天出差回来了吗?” 周庐:“……” 旁边正在老年人习惯读报的明业闻声,翻了一页金陵早报。 周庐:“老爷事务繁忙,周转实在不容易……” 明越那头立刻在电话中打哈哈:“啊这样啊,那实在是太不巧了,算了算了——” 明业冷冰冰望过来。 周庐笑起来,一秒改口:“……但是老爷加班加点,酆都分部的事情都处理差不多了。” “前天的班机抵达金陵。” “现在随时可以响应二老爷。” 明业这才收回目光。 明越:“……” 明越捏住鼻子,心中暗骂自己做作,小时候姨妈巾的用法还是明业教的,现在矫情个屁:“太棒了,我想约老哥在学校这边吃个饭,我坐庄。” “就……请他还有君蔚然。” “叔,您要不和我哥说说,我知道他不太喜欢君……”话还没说完,周庐那边出传来撕报纸的声音,紧接着熟悉声线传来,冷冰冰贴脸上像是凉雨: “想和我联系为什么打周庐的电话?” “知道我不喜欢君蔚然还撮合,想做什么直说月亮。” “还有,和我吃饭什么时候需要你请客了,明家是穷到倒闭了吗?” 忽然被魔音贯耳的明二哥:“……” 不敢不敢,不敢倒闭。 旁边凑在一起晾衣服的俩室友齐齐比口型:“哇土豪哥哥交个朋友。” 明越:“……” 冲俩室友撇嘴,接着紧急组织言辞解释:“不是不是,哥你这哪儿的话。” “我就是知道你讨厌君蔚然才找周叔联系的啊。” 明业冷淡反问:“找周庐帮腔我就会喜欢君蔚然了吗?” ……说的真有道理。 明越哑然。 明业对明越这一个月来的行踪门儿清,李仙洲可不仅是在阳间的“点头之交”,更是在学院中掌握明越行踪的“半个监护人”。 明越之前去院档案馆,查验阴气痕迹,酆都面见亡亲生魂这些事情,明业都知道。 所以,此刻做局和君蔚然,其中用意也不是那么难猜。 明业没有过多为难妹妹,在明越还在冥思苦想借口时,率先开口: “说,想约在哪里。” 明越想了想君蔚然家比较窘迫的经济状况,难地坚持:“哥,说真的。” “我请客。”您那土豪金风格,请了君蔚然那小心眼,肯定要把他气嗝屁过去。 >>>>>>>>> 次日中午,金大门口鸭血粉丝汤老店。 汤汁蒸腾起热气,鸭肉浓香鲜嫩,下水杂料吸满了鸭汤,一碗碗盛着,端去食客面前,店面不大,唯二的小包间也看起来像个半包围结构。 人群川流。 明业三件套商界精英模样,坐在马扎上,和周遭气氛格格不入。 君蔚然绷着脸,穿着t恤准准的学生扮相。 俩人中间夹着个一脸尴尬的明越。 老板热情送上来粉丝汤,明业冷淡道谢,引起周围一圈小姑娘围观。 汤摆好,没人吃,陈旧的日记本还摆在桌面上,上面是明定海的手书,龙飞凤舞,笔法张狂有风骨。 明业还体(e)贴(yi)地帮君哥翻到了八/九年的章节,明晃晃的当事人手记戳人心。 “不可能。” 君蔚然断然否认,双拳紧握。 “我父亲的功绩不会因为你这几张烂纸就能否认的!” 声音有点大,吓得明二哥赶紧站起来把包厢的门拉严实。 明业笑了一声,“烂纸?” “明定海是华夏近五十年来综合评定最高的斩鬼师,这手记记载了他从业近二十年的反思、绝活和技巧,多少人求着还看不到,你说是烂纸?” “脸面很大啊。” 明越也有点不开心,“君哥,你知道的,我从不骗你。” “这确实是老爹的字。” 君蔚然完全不搭理和稀泥的明越,他双眼发红,紧盯着明业:“我父亲也是上世纪知名的斩鬼师,我君家也不是岌岌无名,凭什么他明定海的话就是真相,我父亲的就不是?” “他有手记,我家也有。” “当年帮着镇压地府内乱的名字也有君远山一个!” 糟了。 雷炸了。 明越心中棘手,她本意是想太太平平撮合老哥和君蔚然吃个饭,吃开心了再说开一下,别的可以不澄清,至少不要再让父亲背着“疑似坑害密友”的罪名。 结果现在可好,君蔚然完全没扑中重点,一头扎进了“为父亲争名”的陷阱里。 说什么好啊。 这看重名誉的个性,还真是一脉相承。 明越叹气,名声有什么重要,毁立都轻而易举啊。 君蔚然怎么就想不明白。 老哥也是怪异。 平日里冷淡得不行,今天却话赶话做点炮手,怕不是故意的。 ……明越是无法理解一个兄长看待生妹曾经爱恋小子的心情滴。 明业职业性假笑:“是啊,有他君远山一个。” “金大、帝大、湘大,还有各斩鬼师协,各地功勋的名字都该有。” “阴阳界的平复本就是大家的功劳。” 君蔚然咬牙道:“不对。” “我父亲的功劳是最大的,他帮着地府诛灭了那么多叛乱冤魂。” “凭什么名声都是明定海的。” 说完,他甩开明越欲拉他的手臂。 明业眼神钩子似的。 “自以为是的美化是病,君家小子。” “且不说宰了地狱几头鬼在那种纷乱环境中算不算得上趁乱打劫,单说其他人,从没那家史料计算说,斩鬼王中王是君远山。” “湘大斩鬼院的院长知道吗,当年杀了三千六。” “帝大灵媒大类的执行处长,为了堵漏轮回池,眼睛都瞎了,人家说什么了吗?” “就你家,做的事不多,折腾得风最大,满心以为全天下就你一家斩鬼师开天辟地了是?” “肚量小被气死了,反倒来痛恨别人肚量大,我活了这么久,还真是头一次听说这种道理。” 明越着急,“哥!”你别点炮了!君远山没那么不堪! 明业看她一眼:“你闭嘴,踏实喝粉丝。” 君蔚然:“胡说!” “当年去请李家的愿符,是我父亲的主意!” “愿符是平复地府内乱的关键!我知道!” 明业凉凉道:“能耐啊,不是放空炮。” “那又怎样?愿符折腾黄了明家和李家的关系,你不知道吗?” “怎么,功成名就了,觉得那是自己的功劳,那要是愿符当年没出奇效,你爹是不是还要在日记里长篇大论的甩锅,说明李两家交恶和自己一点关系没有啊。” 君蔚然气地满脸通红:“你放屁!” 明业挡住打算插嘴的明越,预备今天代替长辈好好修理君蔚然: “我放不放厥词无所谓。” “我只知道,顶着压力去借愿符的是明定海。” “愿符神效反噬硬生生承受的也是明家,和君家一毛钱关系都没有。” 说到这里,明越也停住了。 明业说的对。 其他她都可以忍着君蔚然发脾气,但是涉及愿符导致的明家父兄丧命,她不打算偏帮君家一个字。 君蔚然还不服气:“你又知道什么?” “好的主意就是成功的一半,内乱平的那么快,可想而知愿符能量滔天。” “我父亲为何不能有姓名。” 平的快吗? 平的一点都不快。 甚至直到几年前,明业还专程去往帝都李家托情,怕自己组建轮回池不力丧了命,明越无人照料。 这些,可都是地府内乱的遗祸,绵延二十年。 明业慢条斯理从筷子笼中抽出一根: “君蔚然,你是不是觉得,地府内乱就是一场闹剧。” “愿符出来了,一切就了了?” 君蔚然没说话。 但他的神情讲的明明白白。 “可笑。” “怪不得君家那会疏远明定海,跑的比兔子都快。” “向来是觉得,跟着烂好人明定海牵扯进地府大祸中,太危险了。” “后面明定海对着愿符三许愿,三年厮杀,拯救轮回,偷渡阎王的事情,你父亲真是一个字都没在手记中提啊。” “了不得,真是了不得,抱残守缺到这个地步,没被阴德亏死,太稀罕了。” 君蔚然发怔,生气都没来及:“什么,什么偷渡什么?” 明业抱胸,闭口不言打量君蔚然,笑了笑:“君远山小肚鸡肠,英年早逝真是不意外。” 这话太刻薄了。 君蔚然拍案而起,明越武神附体,一巴掌将君哥拍回座位上,随后瞪向兄长:“哥!你说什么呢!” 明业摊手,“好。” 君蔚然格斗真干不过明二哥,被摁在座位上站不起来,憋得满脸通红,可爱可怜,“你松手。”他咬牙道。 明越明确拒绝:“我不。” “我哥一个普通人,你别太欺负人了。” “……” 普通人明业摸摸鼻子,坐的稳如泰山。 君蔚然不放弃,瞪着明业,眼泪凝在眼眶里: “你知道什么?你们知道什么?” “当年晓事的能有几个?现在都天南海北,一个都做不了证!” “我父亲说斩冤魂最多就是最多!无凭无据除非你拿生死簿给我对证!” “你说明定海偷渡阎王就是了?阎王都在地下,自然任由你胡说!” 明业:“……” 明越:“……” 明越尴尬对视兄长一眼。 明业面无表情回视:“月亮,你看见了,我没什么可说的了。” 明越不知为何脸色发烧,心中唾骂阎王自己都不尴尬你尴尬什么,同时结巴圆场:“两位帅哥不要火气这么大……” “喝、先喝点粉丝汤。”